走進意外現場

意外；可以是一種感受，可以是一場災難，可以是人生的一堂課。而當我走進火光熊熊的現場，心中的恐懼才真正點醒了我——原來，「意外」二字說來輕巧，卻真真切切地傷害了無數人。

八時十五分——我看着手錶，再抬頭看看漆黑的夜空，與平時一樣，離開圖書館走向車站。這本是一個平常的考試前夕，卻因為一宗意外火警成為了我人生中深刻的一天。

剛走到車站，疲倦的我不斷滑動更新巴士的到站時間表，周遭雖然安靜，我的內心卻不自覺地感到煩厭。忽然「嗶嗶嗶 ——」消防車的警笛響聲從漆黑的遠處傳來，未見其車，先聞其聲。聲響令人焦躁又不安，像是戰鼓一樣逐漸激昂，又像是將軍帶着千軍萬馬逼近敵人。「用得着那麼大聲嗎？真煩！」我沒有被「戰鼓聲」嚇怕，反而毫不在乎，對於前方發生的意外懵然不知。

我不經意地抬頭，沿着消防車駕駛的方向望去，幾棵高聳的大樹將一切都遮蓋，只見濃濃白煙慢慢冒出，隨風升騰，傾刻便令本來清澈的天空變得污煙漳氣。我心中不禁泛起了一絲不安，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。正當我仍寄望於巴士能盡快把我送出這「戰場」時，交通警員的廣播把最後一支希望的苗芽都連根拔起了。「由於前方發生大型火災，到路會被封鎖，請大家步行前往下個車站。」語音剛落，怨聲四起，有的「上班族」」立刻上前理論：「你知道我有多累嗎？你知道下個車站有多遠嗎？」，有的幼童則被周遭此起彼伏的怨罵聲嚇得直掉眼淚，而更多的是像我一樣還未回過神來的老人和年輕人。

我一直無助地向前走，周瑜荒蕪草原上被獵犬趕着走的羊。火災的事發地隨着我的步伐慢慢顯現越接近，周遭便越明亮，可惜那不是溫馨的晚燈，而是兇猛的熊熊火光。涉事的大廈是一座樓齡半百的唐樓，起火單位本就破舊不堪，滿目瘡痍，一直吐出的「火球」更使它的「面容」扭曲，與惡毒的女巫無異。單位旁邊的外牆也慢慢變得焦黃醺黑，一直掉落的瓦礫是它的求救訊號。伴隨着此起彼落的慘叫和哭鬧，形成了一幀人間煉獄的景象。

八時二十五分，火勢繼續蔓延，女巫的火球更是越滾越大，像是誰惹怒了他。不但破碎的瓦礫在逃生，單位內的人也艱難地爬到窗邊，有力氣的甚至會不顧風險，直接沿着水管逃生，而有的就只能倚在窗邊揮手。他們用盡全力，捉住生還的每一絲可能性，揮動的雙手也是對上天的哀求，求他伸出援手。單位內的人被死神挾持着，樓下的我和眾人卻只能遠遠觀看眼睜睜看着一條條鮮活的生命隕落，實在使我有種說不出的苦楚，心中有戚戚焉。

八時三十分，消防員們帶齊了全副武裝，準備與烈火猛獸搏鬥。數十支水柱一同瞄準涉事單位。一瞬間，晶瑩的水光化身潔白無瑕的天使，與鮮紅的烈焰形成對比。所有人都在水光和火光相融的一瞬摒棄凝神，默默禱告，希望天使能戰勝憤怒的女巫。另一邊廂，一隊健碩的消防員英勇地以升降器升到了周邊的單位窗外，再迅速地爬進單位，希望於黃金時間內救出受困者。看着他們背負着十多公斤的裝備走進那人間煉獄。我忽然想到，或許真正的勇士不一定要是童話中光彩、紳士的，也可以是那不顧自身安危、捨身救人的背影。

八時四十六分，火光稍稍平息，單位從原來的火球變成小小的火把。樓下的人群也得以冷靜下來，但仍有不少的受困者家人四處奔走，希望從人海中找到那熟悉的身影。而同時，一個又一個的受困者在消防員的懷中被救出，在家人看來，他們走來的身影顯得格外高大，如救世主一樣。傷者被送至救護站進行急救，我又看見了另外一群天使。——醫護人員。隨着更多的傷者被救出，救護站變得擁擠，醫生們也走得飛快。有的手上推着與戰車般的輪椅，奔向傷者、有的手持頭部固定器，將它化為保護傷者的頭盔、也有的拿着紗布，各施其職，有條不紊。傷者也被被分為幾個類別，有的被白布遮蓋全新，有的在旁邊包紮，有的則躺在床上接受急救，有的則無助地痛哭。醫生們神色鎮定，面對如此大量的傷患也毫不怯懦，未亂陣腳。

八時五十七分，最後一絲火苗被撲息，大廈的全貌又再次展露人前，比起未起火前的蒼夷，火燭為它添上了一道道的疤痕。大批記者來到大廈前報道，為電視前的觀眾講述這種大型意外。「晚上八時開始，銅鑼灣伯樂商業大廈一大發生大火，火勢持續了一個小時。目前仍有大批民眾等待救援，最新消息指以外帶來五死六十傷。本台記者會持續更新最……」一字一句將剛才的意外繪得精簡，卻一筆一劃刺在心中。寥寥幾字，卻承載了百個單位業主的損失、數十人的性命安危、數百位天使和勇者的貢獻，一切都被輕輕帶過，說得輕巧。我才忽然明白，平日的我把意外得太簡單，以為如短短一至兩分鐘的新聞報道一樣，是多麼小的事。直至親身走進意外現場，「意外」二字跳出了死板、冰冷的新聞報道，不再是三言兩語，而是確確切切奪去無數性命的災難，是受害者的慘叫性，是家屬的痛哭聲。我們都該多關心身邊的大小事，不單單是大型災難，也可以是一場遠在他鄉的戰爭，可以是一宗搶劫案，可以是社會上任何大小事。當我們嘗試與別人共情，設身處地地為他人的遭遇感到惋惜時，才能意識到自己安穩的生活是多麼的難得、意識到平日將新聞報道一掃而過的我們是有多冷漠。

其實，按下電視機遙控的雙手，也可以變成救人的援手，就讓我們以內心走進意外現場，成為英勇的天使和英雄吧！

作者簡介

半盞流年

嘉諾撒書院 (S4D)

文字有治癒人的能力