創作是主觀情感的表達,當中有著個人風格,實屬正常,並不稀奇,可以理解。只是,文字創作也好,影像和音樂創作也好,不管創作性質和目的為何,有些時候是需要考慮到誰是受眾的。譬如說教城般的教育網站,受眾對象多是學生。那麼,教城的作家及編輯便需倍加小心,下筆時需三思而後行,不逞一時「後現代個人風格」之快,以免無意地錯用文字「誤人子弟」,害得學子錯下寫作根基。
需知道,學子看到了作家及編輯的「後現代個人風格」文章,多會奉為寫作範本,依樣畫葫蘆地先模仿、後創作一番。若當中詞句不合中文語法,學子便會深受荼毒,損害自身中文語文能力之餘,日後亦大有機會重蹈前人「誤人子弟」之覆轍,禍及子孫。
那麼,何謂「後現代個人風格」?
先賣關子——回想起來,令筆者反思這個問題的人,是匯智出版的主責編輯羅國洪先生。讀書時期年少無知,自恃中文程度尚算可以,心想就算不是箇中名家高手,一身雕蟲小技亦足以浪跡天涯,笑傲江湖。只是世界之大,豈是盡在我等凡夫俗子掌握之中?
寫作生涯尤其苛索高質量墨水,長期消耗腦細胞,不單講求創意,更講求文字功夫基本修為。只憑創意天馬行空,內裡空無沒點墨水文字素養的寫作,有如徒具招式沒有內功修為之輩,那可名動江湖,永垂不朽?空擺幾下「三腳貓」架式,只能虛張聲勢一時,不消一會便露出馬腳,在文壇上只曇花一現,繼而灰飛煙滅,消失得無影無蹤。
「英文沒有學好,中文卻學壞了。」我認為,余光中教授此言,用來形容香港人語文水平江河日下的景況,非常貼切,一語中的。
岔得太遠,話該說回頭了。或許是與筆者熟稔的原故,羅先生眼見筆者中文水平尚有改進餘地,卻又不好意思當面相告,唯有特意送上他社最新出版的《白話文要訣》一冊,好讓筆者自行疏理一下中文寫作粗糙之處,溫故知新,重新檢視精練白話文書寫之道。該書作者表示:
很多香港人未能弄清中、英文的重要分別,行文深受惡劣「歐化」所害,英語句式強行中譯,致使語言沙石不少,語詞不合中文語法,世界各地華語同胞不知所云。
想起來也是。在香港,由政府部門、工商企業、傳媒機構、專欄作家、教師學人、以至大中小學,當中很多人都未能寫出合乎中文語法的「中文」。這已經使到香港人在兩岸三地裡,背上了「中文最差」之劣名。的確,此看法有點以偏概全,對那些中文修養非常高的一群尤其不公。不幸的是,若以香港人整體的中文水平來說,此偏鋒話雖不中卻不遠矣。
此話何來?試看以下句子:
通過書中的物件,你可以從另一角度解構它的內容,你不用受制於原有的環境、文化、習慣,你可以在自我虛擬的世界裡,重整你的想法、你的觀念,然後把這新的一套思考方法應用到你的創作上。
──阿草〈《唔知做乜嘅設計》書評〉,2002。
依據了書中建議,試修改句子如下:
通過書中物件,可以從另一角度解構它的內容,不用受制於原有環境、文化、習慣,在自我虛擬的世界裡,重整想法和觀念,並於創作上應用這套新思考方法。
看上述例句,省去了多餘之「我」、「你」、「的」字,寫的不失原意,讀的頓覺清爽明朗。
是時候解說「後現代個人風格」是甚麼一回事了。
也許現代人太自我中心了,對人處事總喜歡說「我」是這樣、「I」又那樣。同時,亦深受英語影響,叫甚麼人甚麼東西也是「他的你的」、「That one those ones」地說三道四,喋喋不休,生怕他人不明其所以然。這不是「後現代個人風格」,會是甚麼?──一種「我的你的怎樣如何、與你與我那樣何干」之態度是也:一切以「我」為先,管你明白不明白。
作家寫作時用上「我」、「你」兩字,保留個人風格,實在正常,無需完全避而不用。我的意思是:不是不可用,只是必需避免濫用。見上回中篇所舉一例,整段文字不見「我」字,任誰都知作者正在講述自身經歷、眼前所見吧?試想一下,你能忍受每句都加上「我」字「你」字的中文嗎?
寫的冗贅,看的辛苦。多舉一例:
張五常教授在《壹週刊》談中英兼備,勾起我自己的一些想法和體會,在此我也想回應一下。
──詹德隆〈中英兼備,談可容易?〉,
見《中通外直:文化篇》,頁51,香港:牛津大學出版社,2002。
班門弄斧,修整此句如下:
張五常教授在《壹週刊》談中英兼備,勾起了我一些想法和體會,在此想回應一下。
不要誤會。選上述例句,只因句子適合分析,並不反映作者詹德隆先生的語文水平;事實上,與詹先生素未謀面,亦不相識,然而愛他言之有物,對其人生經驗亦十分敬佩。甘冒得失之險,亦要舉其句子為例,只是清心直說,尊重讀者,敬重行家。明知有錯不說,才是真的害了大家。
忠言逆耳,苦口良藥,還望明察。